2019年7月16日 周二

 

晚上再次跟着早稻田大学的博士生梁赟，去府中市和武藏野市听立宪民主党山岸一生的演讲。我最早是从街头树立的选举公告牌上看到他的。公告牌上的山岸显得特别年轻，带着亲切的笑容。

 

竞选海报标明，山岸今年37岁，东京大学法学院毕业，朝日新闻的记者出身。这相貌和经历，在男性候选人中特别瞩目。我当时就被他吸引了，决定保持关注。

 

 

回来查了一下，山岸没有显赫的门第，属于平民参政。因为读书成绩好，入职朝日新闻时就备受瞩目，入职后的事业也蒸蒸日上。有趣的是，自民党内负责本次竞选事务的松岛绿是山岸在东大的学长，也是他在朝日新闻政治部的前辈，但两个人各走各路。

 

山岸的政治理想是建立一个诚实透明的政府，一个多样包容的社会，一个人人能够安心工作的未来。

 

为此，他主张保障国民知情权，强化政府信息公开和对国会的监督，确保言论空间；改善医疗护工和幼儿园教师的待遇，支持夫妻别姓，消除性骚扰，消除国籍、性别等社会歧视；经济政策上，主张刺激消费，反对提高消费税。

 

 

山岸晚上要赶三个地方，我们则去他的第一个和第三个地方。我爱人和孩子这几天正好在日本，也一起去。5点从酒店出发，先坐酒店巴士再坐电车到新宿，换乘京王线到府中市。铁路沿线的房屋鳞次栉比，没有空地，快到府中市才看到小块菜地。府中市车站出来，是个很大的shopping mall。在一家居酒屋吃了晚饭，赶往集会场所。

 

路上，听到移动车辆上的高音喇叭演讲。梁赟听了一下，是山岸在讲。我们等了一会，车子也没过来，就往集会场所走。集会在大国魂神社的一个小礼堂，房屋不高，门口立着山岸一生的竞选海报。

 

 

会议室就在一楼，从门口穿过一个走廊就到。会场不大，里边齐齐整整地摆着百来把椅子。最里边是演讲台，演讲台两边是山岸的竞选海报，其中一张把他和前首相菅直人放在一块。演讲台的后方，是一幅书法，写着“廣运”两个大字。这小礼堂通常是办婚礼用的。

 

 

主持人开场后，首先由菅直人讲话。

 

菅直人出身平民，曾经作为民主党党首当过一段时间的首相（2010-2011年）。那几年，日本政坛风云变幻，首相走马灯似的换，菅直人的民主党后来也解散了。2017年，他参与组建立宪民主党，立宪民主党是现在日本多个在野党中最大的一个。菅直人今年72岁，目前是众议院的议员。

 

 

菅直人说，与山岸相比，他们都属于父亲一辈，日本政治需要年轻人出来。山岸不像自民党候选人那样有深厚根基，他靠的是自己的人格魅力。作为立宪民主党这次竞选的总指挥，他一定要把山岸选上。

 

菅直人也谈了一些政策问题。他讲到日本的最低工资，特别是劳动派遣。一位朋友从美国来，说这种长时间加班和克扣工资的现象在美国是不可想象的。菅直人也提到用其他清洁能源取代核能等。

 

接着，一位年轻的女士作为市民代表发言。她提到夫妻别姓问题，即妇女结婚后不需要改用丈夫姓氏。我感到幸运，在我们国家这个问题早就解决了。针对老年人的问题，她主张在不降低护理品质的前提下，降低护工费用。她的家乡在福岛，对核电问题有深切感受，主张取代核能。她认为，山岸了解福岛核事故的情况，能够在国会传达声音。

 

 

接着，是曾任法务大臣的小川敏夫发言。他认为，近期媒体报道的退休后2000日元存款仍然还是不够维持生计的，百姓每个人也都心知肚明，却默默忍受着这一现状。安倍曾经提出“国民安心计划”，承诺要让国民安心工作、安度晚年。但如今物价每年上涨0.6%，年金只上涨0.1%，公众的不安情绪在增长。

 

 

说话间，山岸进来了。

 

果然是年轻，身上洋溢着活力，脸上笑容可掬。他不停鞠躬、与多人握手后上台。山岸没怎么讲他的竞选纲领，而是解释他为什么参选。他说，他母亲曾经是幼儿园的保育员，他是做记者的，事先没有准备竞选。两个月前，立宪民主党的党代表给他打电话，说“你还是从政吧”。他考虑了一阵子，决定参选。他从政，是因为政治存在于家庭、存在于工作、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们要建立一个没有谎言的清廉政府。”

 

山岸时而神情严肃，时而笑容绽放，总来来说略显拘谨。但同行的梁赟说，他讲得很好。

 

 

会场坐满了人，以老人居多，几乎没有看到年轻人。几位妇女对他的演讲反应热烈，多次鼓掌。两位女士一直用手机录像。

 

 

因为还要赶两个地方，山岸的演讲十几分钟就结束了。讲完之后，他下来跟座位上的人一一握手。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跟前排的人握一下，马上发现，他是一排排握过去。握了最后一个，他站到门口，向大家深鞠了一个躬，然后，疾走而去。

 

 

山岸走后，还有两位当地议员发言。

 

一个男议员问，政治究竟是为强者控制弱者服务的吗？另一个女议员说，山岸参选时间不长，但一直在成长。无论是他的演讲水平还是演讲内容，都有明显的进步。希望大家支持山岸。

 

这场演讲会从7点半开始，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再坐电车，赶往隔壁的武藏野市。8、9点钟了，这条地铁上还是满满的。几乎所有人埋头看手机，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关心眼下的选举。

 

 

武藏野市是东京都西部一个人口高度密集的城市，也是山岸现在居住的城市。山岸的演讲安排在一个能剧场。剧场外面的门廊上摆了一张签到桌，站着两位工作人员。

 

我们到时，山岸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旁边，眼神凝滞，大概正在整理演讲思路。我上去简单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又坐回去，马上进入演讲前的亢奋状态。我有点后悔，刚才不该打扰他。就在这时，剧场的门开了，工作人员提醒山岸进去。我们几个也鱼贯而入。

 

剧场的一半位置还是空的。我大略数了一下，到会的只有五六十人，其中大多数是老年人。因为是“本地孩子”竞选，大家的兴致似乎很高，鼓掌也热烈些。这次演讲叫“山岸一生个人演说会”。山岸的政治恩人、前首相菅直人也在现场。我来得晚，不知道他之前有没有讲话。

 

 

一番感谢之后，山岸向“家乡父老”解释他为什么竞选。他说，他原来做记者，负责时政报道，多次在记者会上向菅直人提问，结果给菅直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可能是菅直人推荐他的原因。作为记者，他身处“政治前线”，目睹国会辩论、国会解散，见识了很多社会问题，也见识了很多政治谎言。

 

他一直在思考，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现状？尽管如此，当立宪民主党的党首枝野幸男叫他竞选时，他还是纠结了一段时间。参与竞选意味着放弃长期从事的记者职业，而且竞选时间也很仓促。

 

但是，他还是决定，不做政治的旁观者，不以沉默纵容现状。他相信自己可以把做记者所训练出来的文字表达和政治判断用到政治上，把自己的能力和热血用在政治上，把大家的意见反馈到政治决策中心。

 

他渴望打造一个公平透明，没有谎言、不靠骗术的政治，守护我们的经济、守护我们的和平、守护能够保护我们这一切的宪法。说到这里，他非常动情。

 

尽管我不懂日语，但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和激情。

 

 

最后，他说：“今天离投票只有五天了——不，从现在算起，只有四天了。只有四天了！请你们一定支持初心，投下至关重要的一票！我将在国会给大家报恩，一定不负诺言。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我不能输，一定不能输。”

 

山岸说完，听众热烈鼓掌。在我所见的几次竞选集会中，这里的掌声算是相当热烈的。我猜测，在政治表达相当平和的日本，这可能是难得的热情了。

 

 

接着，主持人请大家起来喊口号。

 

主持人伸出右手食指，说它代表“1”，而“1”代表山岸一生的“一生”。然后，大家在主持人带领下，伸手三次，齐声高喊“一生、一生、山岸一生”。日语里边“一生”的发音（yisa）跟中文发音很相似，跟我的家乡话几乎一模一样，听起来非常自然。日本喊口号各有套路，这一次可谓有趣。

 

 

喊完口号，山岸飞奔下台，往门口跑。我以为他晚上还要赶什么活动，没想到他站在门口，一一与人握手致意。我也一晚上跟他握了第三次手。

 

下楼梯时，碰到菅直人，梁赟帮我介绍了一下。互相交换名片，一起合了个影。

 

回到旅馆，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补记：7月22日选举揭晓，山岸以一名之差落败。他得票496,347，跟第六名只差3万张选票。以他不到两个月的竞选来说，这已经是不错的成绩。祝愿山岸朝他的政治理想继续前进。）

 

 

• 感谢早稻田大学博士生梁赟的翻译、订正和补充